今晚，在离2020年新年还不到20天的时候，沿途的路灯又点亮了回家的路。加班，疲倦，像往常一样敲门，像往常一样有人来开，即便是我带了钥匙，也还是喜欢敲门，因为我知道门后自然有人等我，纵有再多风尘都会被挡在门外。

女儿蹦蹦跳跳来为我开门，如果说今晚有什么特别，那一定是我猛然闻到了一股久违的甜酒香味，要知道，母亲已经多年不做了，自从她和父亲从老家到贵阳与我们一起生活后，家里多少年没寻到过这种属于年的气息了，一时间，新年的仪式感，童年的的味道，甜酒的馥郁，充斥了我的整个鼻腔和四周的空气。

记忆中，纳雍过年，传统、神圣、充满仪式感。樁汤圆粉、汤圆馅，做甜酒、做饼干、熏腊肉…每一个流程步骤都不能省、都是必不可少的，而且每一样都讲究亲力亲为，不能假以人手，就算是孩子也不例外，必须加入到准备年货的队伍里去，年前如此，年三十更是被家长要求当天一定要做满三十条工，再买上一个大红色的气球，因为老人总说这样来年才会顺顺利利，于是孩子们都卖力的忙活着，捡熏腊肉的松枝、褪花生皮、剥葱拣蒜，用门夹核桃。还可以趁大人不在，自己守自己家熏肉的时候，顺便丢几个只有当地才有的、低产的、却无比美味的的钻心乌洋芋，或者拿把小刀割几块肉，穿在辣子签上就地烤着吃。汤圆粉要想做出来就要用脚一脚一脚去踩，直到石臼里的糯米全部磕碎，再用筛子里过细后仔细晒干；汤圆馅儿分富油和酥麻，一个用剁一个用舂。富油要精选猪板油加上亲手在砂锅里炒制的核桃芝麻，白糖等一刀一刀剁碎而成。酥麻炒香了和上核桃、芝麻、白糖、玫瑰等用铁棒樁得油黑发亮，一定要油澄澄香喷喷不粘物件儿了才成。做饼干用最简单的材料，只有鸡蛋、面粉和白糖。拿到加工的地方还得自己做，从和面、加蛋到摆上烤盘，烤酥脆，一步也能少。每年我总是要跟着母亲忙活的，就为了吃上一口刚出炉的饼干。但是，说起来最有技术含量的还是做甜酒，虽然过程看起来并不复杂，但是要做成功却并不容易。很讲究蒸糯米的火候，酒药的品质和用量，以及发酵的时间温度等等，一点不对影响全盘，大概不排除也有运气的因素。所以每次我们发现家里的炉灶上放着一口被裹得严严实实的锅，就格外惊喜，就晓得要过年了，母亲开始做甜酒了，这又是过年必不可少的一个步骤。

母亲出了名的能干，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她做的甜酒不仅雪白，而且香甜，酒来了，我们小孩子都很开心，因为她蒸糯米的时候我们先是可以吃到清甜的糯米饭，等甜酒好了，趁着热乎，母亲也必定拿筷子挑一块放到我们嘴里，感觉真甜啊，就像吃了糖一样。纳雍人日常爱吃的小吃之一，就有甜酒疙瘩，甜酒煮上糯米粉制成的小疙瘩，那绝对是软糯劲道的，汤汁粘而不稠，香甜可口，回味无穷。此外，甜酒煮鸡蛋，更是别有一番风味，甚至连饼干吃腻了，都可以用甜酒泡一泡再吃，在那个没有太多零食的年头，孩子们甚至发明了甜酒的另外一种吃法———甜酒汤泡米饭。当然，甜酒酿拿来炒菜也是极好的，红烧肉里决不能少了，加上一勺色香味就全有了。就算土坛子里的甜酒因为放置时间长久后变成了烈酒也没关系，勾上两碗，配上二两花生米和干炸洋芋片，立即就成了老爷们儿解酒馋的好东西……

今晚，母亲让我把做好的甜酒装进坛子，我举起筷，郑重其事地为自己挑了一口,放在舌尖上慢慢地品，这其间滋味，似人间百味，多数时候是苦，也有甜的时候。就像曾经我相信那记忆里的新年绝对不会离我远去，就算离去，终有一天，我们也会如此刻，如久别重逢的老友、曾经的恋人般跨越时空再次相遇。

（作者单位：测绘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