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秋风和寒霜一次次打劫,屋前的梧桐渐渐失去了一抹亮色;当秋雨和冬雪笼罩,把大地最后的一丝儿热气掠走;当我跺着脚搓着手,仍觉得冰凉时,便会想着念着家中那炉火,奔着跑着围向那炉火。
这炉火不是农家挖的火塘,是可以搬动的铁炉子。从四川盆地来到高海拔的贵州高原,漫长的秋冬长达五个月都处于阴寒潮湿,一架铁炉尤其是好用的铁炉就显得尤为重要。冬天来临前,父亲会早早地检查炉子,看看炉膛是否结实,是否掉块。父亲找来黄泥和成黏稠的泥糊,抓起泥糊,在炉子内壁一遍遍涂抹。这个过程很讲究,泥巴糊多厚、内膛弧度多少,这关系到炉子使用效果,既要保持火力,又要省煤。
父亲上班之外,生火封火是他的工作。生火看似容易,但像父亲那样一根火柴引燃一炉火就不是一次两次能够练成的。先得准备引火的柴,选好不大不小的煤块。准备停当,父亲一手持木柴,一手擦燃火柴,迅速引燃那根选好的木柴,并让火柴保持一定角度,使火柴燃烧足够长时间。待木柴烧着,放进炉膛,添加木柴,加盖。听到烟筒传来火苗欢快的呼呼声,揭盖,趁木柴燃得正旺,再添煤块,火苗热情地扑了上去,乌黑的煤块立即变了颜色,蒙上淡淡的郝色。隔了十几分钟,听见炉膛垮塌一声,木柴烧过,煤块已着,生火即大功告成。如果说用一根火柴点燃一炉火需要功夫,那么封火就绝对是项技术活,煤加多了,通风不畅压火半途熄灭,少了烧过了。父亲常常是待我们睡下,才慢慢添加煤块封火,坐水,关闭门窗,第二天,等我们醒来,父亲已捅开炉火,那壸水也烧热了,我们起床就可以打水洗脸。
有了炉火,让寒秋严冬退却,尽管屋外北风呼啸,屋里却是暖意融融。做饭烧水全靠这炉火,冬天水寒彻骨,洗衣洗菜最是冻手,接上一点热水,增添了些许温度。不管是过年丰盛的菜肴,还是日常简单地一锅素白菜,屋里都充满了暖暖的和气。从屋外进来,首先围向炉火,大家腾出位置,不待坐定,就伸出双手,以拥抱的姿态,承接那炉火的温度。寒夜,朔风摇响门窗,雪花簌簌飘洒,坐在炉边,谈笑着不知不觉度过漫漫长冬。炉火仿佛蕴含巨大的能量,含着笑带着闹,欢快而温暖。坐上一壶水,一会儿水就像小孩跺着脚跳,热气扑哧扑哧从壶嘴冒出来,袅袅娜娜在屋里升腾盘旋。坐在炉边,泡个热水脚,驱散周身的寒气,温热传遍全身,一上床很快进入了梦乡。
有了炉火,我们看书作业也搬到炉边,更别提玩耍了。放了寒假,时间多了,围着炉火,少不更事的我总会寻找些东西来混嘴。那些年月,家里很多吃食都是自己来做,过年的瓜子花生非得等到腊月底了,母亲才开始炒制。通常我们是等不到母亲来炒制的。自己抓上一把,放在炉盖上,不时用火钩翻动几下,一会儿工夫便烘烤好了,扒在一边,等不到冷,抓在手里左颠右颠,吃得嘶呀咧嘴解了馋。记得有次,实在没找着吃的,舀了一把面粉,放水和匀,连锅都不用,直接浇在炉盖上,秒变白色的面皮,扒拉下来,就往嘴里噻。漫长冬日总要寻些事情打发,用花花绿绿的糖纸做手工,无事剪两张窗花,雕几只萝卜花,只是花没雕成,手指留下不少的刀痕。
一架炉火好似自带有磁场,会吸引人坐拢来。围炉而坐,适合与亲人谈天,与邻居拉话,适合手工,也适合阅读。客人来了往炉火前引,烤火,烤火,主人家自然得当,客人也不拒绝,虽是拥挤却很融洽,全无隔阂。母亲放下针线,为串门的大妈们烧茶续水,她们就着炉火,聊着家常,手却不闲,或缝补衣物,或纳浆鞋垫,一针一线,编织一家人的温暖。
一架炉火伴着,走过秋,经过冬,经历岁月的尘封。待屋檐残冰融雪发出滴答的声响,待金灿灿的阳光从山头升起,待万物发出嫩黄的新芽,每个人心中盛着火热,走向春天的大地。
(作者单位:局党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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