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所在的位置: 首页 > 地矿文化 > 文化作品
【散文】雪山遇险
  字号:[ ]  [关闭] 视力保护色:

1957年初春,接受大队的安排,我带领一个普查组来到横断山脉深处的云岭西坡从事矿产普查工作。一天,突然接到大队的通知,说苏联专家马卡罗夫和队领导即将来维西视察,要我们准备好资料,到时去维西汇报。我抓紧时间做好了准备,便我叫助手李华向和炊事员刘海留下来看家,于专家来的前一天,一大早便独自去了维西。从住地里唔帕去维西得翻越云岭的分水岭,好在天气晴好,道路经过的垭口地段积雪不太厚,很容易地就过去了。

第二天,马卡罗夫等一大帮人准时到达维西。我一到滇中队就被分配做他的谈话记录,经常跟随他外出视察。大概因为都是搞野外工作的,他特别不习惯在外出时后面跟着一大帮保卫人员和行政干部,途中,他经常对我说:“达瓦里希盛(盛同志),我们往前走。”意思是把那些人甩在后头。于是我们便加快速度,很快爬到高处垭口,坐下来休息,等待后面那些慢慢爬行的队伍。所以,我和马卡罗夫的关系不错。

久别重逢,分外高兴。汇报过工作以后,紧接着便开始了野外视察。视察维西一带的群众报矿点。路线沿南北向的云岭走向安排,好在已有一条计划经德钦至西藏的滇藏公路毛坯(后因工程过于艰巨而停工),勉强可以通行专家坐的吉普车。连续两天的视察,均未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矿点,大家只好打道回府了。我独自留了下来,在维西呆了一夜,决定次日起身回里唔帕。

不巧,大队人马一走,维西河谷里便下起了暴雨。我怕李华向他们等得着急,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我将图件和资料装好,披上雨衣,随即就冒着大雨出发了。下午来到位于山麓的傈僳族寨子龙宝厂,在一家老乡家住下,决定次日翻越分水岭回里唔帕。大雨仍旧下个不停,我向主人家说明我的计划,结果遭到一致的反对,都说现在万万不能翻山,因为河谷里下雨就意味着山上正下着大雪。初生之犊不怕虎,我虽然相信他们的说法,但又觉得没有那么可怕,我不顾老乡们的一再劝阻,第二天一早便贸然出发了。从老乡们的表情中看得出来,他们对我的行为表示深切的担忧。他们告诉我,如果一定要走,务必带上些红糖,以便御寒。我在附近的供销社买了二斤红糖,告辞了主人后,便上路了。

一出门就开始爬大山。坡陡路滑都不在话下,十时左右到达雪线附近。眼前的景象颇让我感到吃惊,向上望去,白茫茫的一片,山顶全被雾气所笼罩。好在路熟,因为这些地方我已经跑过多次了。

在雪线附近休息了一会儿,便开始向雪地走去。我沿着顺着坡脊延伸的羊肠小道慢慢前进。不久,天空中就开始飘雪了,而且随着海拔的增加,雪也越来越大,小路逐渐消失了,路边的灌木丛全被积雪所压倒,我实际上是在被雪掩盖的灌木枝桠中艰难的行进。为了御寒而在维西买的藏靴中全灌满了雪,脚被冷得隐隐作痛。再往上,情况肯定更糟,我开始犹豫了,还能继续前进吗,但又担心折回龙宝厂会遭老乡们的笑话,虚荣心促使我继续前进。好在熟悉地形,大方向没有错。我终于看见了一堵陡崖,在它下面有一条被雪覆盖的水平阶梯,那就是来时走过的小路,如果能够到达那里,距垭口就不远了,翻过去再下坡,便可以直达住地了。经过一翻挣扎,我终于来到了崖壁下。壁下是一段陡坡,我记得很清楚,这儿的路很窄,稍不小心,就会失脚滚下坡去。我扶着崖壁慢慢探着步子向前移动,不料一脚踏虚,身体失去了平衡,随即从崖壁上坠落,并顺着下方的斜坡滚了下去。我只感觉自己在不停地向下滚去,不一会滚动的速度开始减慢,并最终停了下来。我被厚厚的雪花整个地包裹了起来,睁开眼睛,眼前除了白糊糊的一片外,什么也看不见。我挣扎着将雪球崩开,像一只出壳的小鸡似地钻了出来。喘息了一阵以后,我又慢慢地重新爬向那条小路。这一段短短的路程也不轻松,随时都有再次坠落的可能。我不得不一脚一脚地踩踏实,慢慢地向前移动,幸好几次踩虚都未摔倒。沿着既定的方向又爬过一段斜坡后,来到了一处平处。这时我已精疲力竭了,虽说是在雪地之中,天气异常寒冷,仍然是一身大汗。我找了一块地方坐了下来,啃了几口随身携带的红糖,随手从树上掰下一条冰凌用口啃着当水喝。在雪地里坐了一会儿,突然感到极度疲乏,便倒下来躺一躺。刚躺下不久,身上的汗水一收,便立即感到寒气逼人。我立即意识到不能躺下,一旦躺下去说不定就再也起不来了,便立刻站起来继续前进。眼看垭口已经在望,一旦越过垭口,顺着山坡滑行,很快就能到家了。眼看胜利在望,一股喜悦的心情不禁涌上心头。当我一步步艰难地来到垭口附近时,大雪突然变成了暴雪。这雪之大,是我前所未见的,在从澜沧江西岸碧罗雪山那面刮过来的大风的吹送下,落雪几乎是水平似地向我迎面扑来,几米之外就什么也看不见了。这场大雪加上作夜所下的都是泡雪,厚达一米以上,尚未压实,我的腰部以下几乎全陷在积雪中.要往前走,得先将面前的积雪刨开,然后再用手将一只脚从雪中奋力拔出,才能向前移动一步。为了不让雪花落进我的藏靴,我将裤腿套在靴子的外面,但结果常常是脚拔出来了,靴子却仍然留在积雪中,还得费劲地把靴子给拖出来。不能不穿靴子,赤脚在雪地中行走肯定会把脚给冻坏。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无论如何得硬着头皮走过这一段最艰难的路程。我像一只蜗牛般地在雪地中蠕动着,经过一翻挣扎,终于越过了垭口开始下坡。想不到的是,如此大雪竟然突然停了。实际上大雪在瞬息之间来到又在瞬息之间停息的现象我已经见过不只一次了,记得在一个大晴天里,我独自在山上工作,看着澜沧江对岸犬牙状笔直刺向蓝天的群峰,内心正在赞叹其雄伟壮丽之时,山间的朵朵云彩在西风的吹送下急速地朝云岭这边飘来。当其中一朵经过我的头顶的时候,天上就突然下起了鹅毛般的大雪,待那云彩一过,天空又立刻转为一片晴朗。

从地形判断,我应该顺着正前方的一条山沟南坡上的一条小毛路下山,但路早已被积雪所吞没,只能摸索着前进。很快眼前的沟底出现了一片平坦的雪地,这让我感到迷惑不解,就我的记忆,这沟里是不存在任何平坦地段的。在当我要迈步前进的时候,我看到前方有几棵大树,才一下子意识到这儿原来是一高约10余米的小瀑布,瀑布下面已被积雪填满,再往前行几步,就将陷入深达10余米的松软积雪中,其后果就不堪设想了。我赶快奋力向沟旁的斜坡爬去,尽管上面并没有路,而且长满了荆棘和灌木,很难行走,但总比掉进雪的深渊要强。我沿着这条小山脊朝驻地方向挣扎了一个多钟头。这时远处的里唔帕已隐约可见,心里暗自惊喜:终于得救了!一股油然而生的激动和兴奋的情绪不可抑制地涌上心来。前面仅剩下一段长两三百米30°左右的斜坡,积雪不厚,我便坐下来顺着斜坡向下滑行,速度极快,不一会就滑到了雪线附近。度过了这一段艰难的历程,兴奋之余,接着而来的是感到周身极度的疲乏,我躺在草地上不想动弹了。这时天色已晚,我还得花大约一个钟头的时间穿越一道深涧才能到达对面的住地。前面坡陡路窄,到处是悬崖绝壁,身边又无任何照明工具,一旦天黑就麻烦了,再累也不能再在这里逗留,于是强打精神继续往前走。到达住地时,天已经黑尽。这时下身已经湿透,华向和小海以惊奇的眼光注视着我,不知道我遭遇了什么。待我将路上的经历讲完,大家才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大家除了庆幸我终于安全到家外,一致地批评我说这太危险了,怎么能独自一人去冒这样的险,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如何是好。这时一阵极度的饥饿感突然袭来,原来已经把今天自早饭后还不曾吃过任何东西给忘了。在主人的火塘边匆匆地烤了几个包谷粑塞满了肚子,才慢慢地缓过气来。大概是在雪地里待的时间太长,受了凉,仅接着便是近半月的感冒。



扫一扫在手机打开当前页面

相关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