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叔伯阿姨说,种竹荪不仅好吃还很值钱。母亲和父亲风风火火连夜商量,种一茬竹荪必定会收获丰厚。第二天一早两人就腾出一间房,从外面拉回一筐装在玻璃瓶里的菌种,在狭小阴暗里搭起四层木架子,搬来木箱,准备好土壤和腐木碎屑,铺上舒适的床,墙上也挂上了温度计,浇水、盖塑料布保持温度湿度……不多久,在他们的精心照料下菌丝一点点蔓延,几个洁白的竹荪从泥土的腥味里挣脱出来,像仙子般撑开伞裙。
为了庆祝收获,母亲高兴地去集市上割了二斤肉,就着零星几朵竹荪给一家人做了顿火锅。那是我第一次吃竹荪,滑滑脆脆,十分爽口,连声说香。
但在邻居看来,这样珍贵的东西,以几百元一斤的价格卖掉岂不是更好,即使吃,也应该配上鲜鸡汤,方能不辜负这人间美味,至于做辣子火锅,那简直暴殄天物。
母亲笑着,边用铁勺子往我们碗里添竹荪和肉边说,等再长出来,妈还给你们做,下一次咱炖鸡吃。
遗憾的是,经过四个多月,竹荪并没有如预想那般丰收。采摘的竹荪除了自家吃了几次以外,仅够卖一回,总共得了50元钱。父亲说,横竖也是赔了,不如添钱为我们姑娘买一条漂亮的裙子。那个下午,我穿上了公主裙,伞状的裙身,层层叠叠的荷叶边,如同白色且柔软的云朵将我包裹,我兴奋地转着圈,想起冬日里父母把被子放在火上烤热将我紧紧捂住的情形,竹荪清新的香味弥散开来,竹荪是“山珍之花”我是“掌上之宝”,我们都被父母呵护着,冷了盖被,凉了添衣。至于这次栽种似乎失去了什么,得到了什么已经没有人在意。
放下了缝纫机,又搅和起凉粉,添上了猪食,又织上毛衣……年轻勤劳的父、母亲已被留在遥远的记忆里,一碗鲜甜的竹荪鸡汤又将我拉回过去。
我们工作后,父亲好多年不做饭了,可是为了迎接我们回家,他又开始忙活起来。那日不巧家里高压锅坏了,他着急,慌乱中做了两个菜,都是我爱吃的,素瓜豆和用铁锅炖的竹荪鸡汤,鸡汤盐重咸了,入口却是难以言说的甜。
年老的父亲和母亲还是闲不住,变着花样给我们送饭菜。前些日子捣鼓着在家附近的公园旁边开垦出一小块菜地,种白菜、菠菜、玉米、小葱、番茄……又寻思着种点薄荷,说是炒牛肉好,败火。
他们整日在地里劳作,这边的菜吃完,那边的又长了起来,一茬接着一茬。小菜长得又小又黄还满是虫眼,于是又从两公里外的菜场搜集鸡粪,用小推车一车一车拖去为菜地施肥。有一晚,他们没来得及把鸡粪运到地里就开始下大雨,只得赶紧把鸡粪藏在树下,挨到凌晨四点再匆匆去找,却已不见踪影,二老为此耿耿于怀。
我总是为女儿的前程担心,着急上火。母亲像小时候一样,为我夹了一筷子她种的小菜说,不必着急,哪棵秧苗有哪颗露水,就像我种的菜,给她足够的养分,静待收获。当然,它可能会被虫咬,可能会叶子黄长不好,别人也会劝我撒些药,不然长不成,可如果要吃化肥农药养出来的菜哪里不能买,何必要自己种呢?
是啊,他们的道理总是道理,瞬间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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