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矿山是初冬。节气似乎与中原农耕文明推演的农历并不吻合。再者,贵州山区的天就像娃娃的脸,说热就热,说冷就冷,尤其在季节变换的日子里。
宿舍在四楼,视野开阔。对面有一匹山。工作之余,我会站在走廊上无数次地凝视它,从高到低,再从低到高,或者目光停留在山梁的某处,任由眼睛自由地聚焦再松弛,直到某时某刻山梁的某处幻化出奇怪的图形,有时像人脸,有时又像是一只卧犬,四时变换无穷无尽。
山里的冬天来得晚,11月上旬还是可以穿短袖的。但季节轮回,冬毕竟是近了。虽偶尔听到蝉鸣,但已没有往日的清亮、高亢。秋退叶渐黄,寒蝉已鸣冬,那是最后的挽歌。
春夏的山郁郁葱葱,丰腴葳蕤如贵妃;秋冬的山会消瘦许多,苗条纤细成赵秋燕。春夏的丰韵与秋冬的骨感其实并无优劣,就像萝卜白菜各有所爱罢了。
漫山遍野的杉树像指向天空的火箭,又像是列队的士兵,整齐而庄严。高处的树尖处会亮一些,往下慢慢变得幽暗,间杂一些落叶乔木。在天气晴好的日子,树影随着光线的移动变换长短胖瘦,林就有了层次感。
色的分化是趣味的底色。在秋的催化下,绿在分化,或蜕化成阴郁的暗绿,或进化成黄、红、灰、褐,但更多是不好准确描述的过渡性颜色。
色的拼图像是一幅没有章法,随意涂抹的油画,却被大自然之手以最和谐的方式呈现在我的眼前。那些红的、黄的叶子为冬的萧瑟增添一抹妩媚的亮色。我一直觉得,秋末冬初是贵州大山一年中色彩最为斑斓的季节。
山上归来,我常常立于走廊,醉心于这色的拼图,幻想自己化为其中的某种颜色。哪种呢?这取决于当时的心情。
季节从秋入冬,纬度并不能追上温度远走的脚步。大山打了一个寒颤,紧了紧衣服,身材变得凹凸有致,而我却因为加衣服变得臃肿。
我依然在走廊观山,看它一天天瘦下去。当某天我再次凝视,却发现在我的不觉中,山进化成一个安静沉睡的巨人。
水落石方出,叶落山人现啊。
大自然再次施展它的鬼斧神工。瞧,西面的山包略显弧形,可不就是巨人的脸吗?妙的是一簇秀于林的树丛充当了巨人的鼻子;两山之间的垭口,像不像巨人的脖子?下去是一个缓坡,那隆起像是巨人安放在胸前的双手;接着是一段略凸起的山坡,恰似巨人的肚子;最后一段缓坡,止于一个山包,那是巨人的腿和脚。
山,西高东低;巨人,头西脚东,形体舒展,神态安详。人山融合,山人合一,所谓“托体同山阿”大抵就是这样了。
山是有生命的,我想。
亿万年来,曾经的海洋经过地质运动,沧海桑田,再变高原。风化、剥蚀和生物作用塑造了各种景观,巨人山不过是大自然的随手一笔而已,然而已为我野外地质生活平添了些许趣味。
巨人山能存在多久?不知道。
远处传来钻机的轰鸣声让我有了“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的惶恐。
(作者单位:105地质队)
扫一扫在手机打开当前页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