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是一位工人出身的普通干部,在地质系统工作了34个年头。1984年,因一次意外的工伤事故,父亲离开了我们,距今已有37年。
父亲出生于原四川省合川县(现为重庆市合川区)一个偏僻的农村,自幼跟着他的父母下田插秧打谷、割草放牛,吃过不少苦,练就了一副勤劳善良、刚强正直、忍辱负重的性格。父亲18岁那年去赶乡场时,看到乡场上贴有一张征召志愿军的告示,便背着家人报了名,直至穿上军装,家人才知道父亲的选择。
父亲在志愿军部队里担任的是汽车运输兵。父亲说,在朝鲜战场上,他驾驶的前苏联嘎斯牌货车,不但要给前线部队运送如粮食、枪弹之类的军需品,还要在战斗结束时,去运回我军阵亡的士兵遗体。父亲说,在朝鲜战场开车,需要一双视力极好的眼睛。因为在白天,尽管他们的军车都挂有绿色的伪装,但目标总是移动的,很容易被敌人的飞机发现而遭到轰炸。因此,他们的军车上前线时,大多都是在夜间。而夜间行车,更不能开车灯。因为战争,通往前线的路多半都是蜿蜒崎岖的山路,于是运输连的连长就想出了一个办法。白天,派一个战士和当地熟悉山路的朝鲜老百姓沿途道路的边沿撒上石灰,晚上,父亲就驾驶着军车,盯着白色石灰的印迹慢慢地驶向前线阵地。平时白天一个小时的路程,夜间往往要开四五个小时才能到达。
在运输连,父亲是一个班长,因此每次接到运输任务,父亲所驾驶的车总是走在最前面,所遇到的危险也是最多的。有一次深夜,在一条很窄的山路上,父亲为了绕开一个大石头,汽车差点翻下山去,幸好被一棵大树卡住,才避免了一场车毁人亡的惨祸发生。还有一次,父亲所开的车在一个转弯处,前轮陷进了一个很大的弹坑,差点侧翻。他和他的战友们便借着夜色搬来石头和泥土把弹坑填平,汽车才又爬了上来。父亲说,那次真的是太危险了,因为他车上拉的是一车炮弹,如果侧翻,引爆了炮弹,后果不堪设想。父亲就是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下,靠着良好的驾驶技术和一丝不苟的军人职责,一次次圆满地完成了任务,为抗美援朝战争的最后胜利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1953年,抗美援朝战争胜利后,父亲被分配到四川华蓥山地质队工作,并且一直在钻探生产一线当钻工。父亲做事踏实,勤学苦练,不久就当上了钻探班长。那时,父亲已经与母亲结婚。父亲与母亲的认识,是父亲从朝鲜战场转业回到祖国内地后,在休整待分配期间认识的。那时,既无媒妁之言,也无彩礼相往,属于那种很简单的自由恋爱。一顿便饭,一包糖果,便是婚礼过程的全部。父亲说,在部队他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作为党员,不需要那些繁琐的礼节。其实现在看来,父亲当初是没有这个经济条件,如果条件许可,也绝对不会那样寒酸的。
父亲一直在地质队工作,而母亲因1964年国家疏散城市闲散人口就去了农村。1968年,父亲所在的华蓥山地质队为支援国家三线建设,成建制地调到贵州。也是这一年,父亲因一次工伤事故,右脚的两个脚趾被砸断,不能再从事重体力劳动,单位便安排他做了行政工作。为了照顾父亲,母亲从四川来到了贵州,从此结束了父母间长期两地分居的牛郎织女生活。
父亲是个党性观念很强、又很正直的人。20世纪70年代,在大多数家庭都很困难的情况下,我的家庭又要困难许多。因为我的母亲是农村户口,没有居民粮食定量,因此每月都需要买高价粮维持生活。当时,父亲在单位的行政科工作,掌管着几百号人粮油的供应权利。按说,他完全可以为没有户口也没有口粮的母亲弄到一些维持生计的粮食。但父亲没有这样做,他总是原则性很强地将粮食一粒不剩地分给食堂,而我们一家三口除了他的定量之外,全靠买些包谷和洋芋来充饥。父亲说,就算我不是党员,凭着做人的良心,也不能克扣大家的粮食,不能占公家的一点便宜。
到了20世纪80年代,由于我参加了地质工作,家境略有好转,母亲的口粮问题基本能够得到解决。那时,父亲担任了一个地质分队的分队长,手上有了一些职权,诸如给某个职工调换个工种,或调动一下单位,是个比较容易的事情,但我在机场当了几年的钻工,却从未得到调换。父亲说,如果一个分队长的儿子都不愿意干钻探工作,我还有哪样理由去说服其他人安心钻探工作呢?
父亲除了对家人严格要求之外,自己也以身作则,给我们树立了一个榜样、一面旗帜。一次,当地一个村民为找父亲给他安排些民工活,特意提了只大公鸡,悄悄塞在父亲的办公桌下,然后不声不响地离去了。父亲察觉后,当即追出门外,把那个村民叫了回来。父亲说,要是把鸡留在这里,我就交给职工食堂,活路还不一定给你安排,如果把鸡拿回去,有合适的活路还可以考虑你。弄得那个村民很不好意思,最后还是把公鸡抱了回去。后来,父亲考虑到那个村民的家境的确困难,还是在分队给他安排了一些力所能及的民工活。
还有一次,一个民工来找父亲签字领取民工费时,进门就把一条当时还算比较高档的“乌江”牌香烟放到父亲的办公桌上。父亲什么话也没说,而是拿着民工的费用单仔细审查,结果发现了两笔开支过高的费用。父亲当即叫来施工队负责人,指出其中存在的问题。在父亲的责问下,该负责人承认了虚开费用的事实。父亲让那人拿走香烟后,据实为那人签了应得的民工费。后来,这一事情在分队进行了通报处理,那个施工负责人也调离了岗位,再也没让他干与经济有关的工作。
受父亲刚直不阿、一生正气的影响,参加工作后,我也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多年后,我担任单位办公室主任职务时,也一如父亲一样,光明磊落办理,踏踏实实做人。一次单位搞队庆,经策划后,需将整个系列活动承包给一家有实力的公司来实施。外界得知这一信息后,前来联系承接该活动项目的公司络绎不绝。一天,一家个体老板在向我咨询了整个活动的计划后,便拿了方案去搞预算。我送走那人十来分钟后,他突然给我打来电话,说第一次与我见面很高兴,他们也很有信心承接这个活动的实施工程。末了还说,由于初次见面,他在我办公桌的边箱里留下了一个见面礼,望我笑纳。还说事成之后,另作感谢。我立即回到办公室,拉开边箱一看,里面果真放着一个信封,打开来,是一沓一万元的现金。我顿时明白了那人的用意,在向单位纪委书记汇报后,我马上拨通了他的电话,告诉他立刻来把这钱拿回去。如果执意留在这里,我就将它交到单位财务部门,作为单位的对外收入列账。听我这样一讲,那人很快便返回来了。在纪委书记的见证下,我把那个装有一万元的信封退给了他,并告诉他我们活动项目招标的原则和流程。那人听了,很受感动。
父亲一生简朴,生活中也没有更高的要求。父亲的个子在1.75米以上,常年间,一直喜欢穿那件洗得几乎发白的灰色的卡中山装。父亲不到50岁的年纪头发就有些花白了,配上那件干净得体的中山装,在旁人、在我心中都觉得他很慈祥、庄重、伟岸。尽管那件中山装随着岁月的磨蚀,已经在袖口边、手腕上留下了好几个补丁,但从整体上,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和谐。
由于长期在野外工作,为了驱寒,父亲也能喝一点酒。父亲的酒量不大,一顿至多不超过二两,并且几口下肚,脸色便绯红起来。父亲是那种一喝酒就上脸的人。父亲想喝酒的时候,往往是他从野外工地上转了一天回来,感觉很疲劳的时候,但也是我们很高兴的时候。因为这时候父亲会亲自掌勺,做出几样可口的菜肴,让我们家人共同分享。
父亲就是这样,一生堂堂正正、勤俭朴实,不论做人做事,都折射出一种共产党员的人格魅力。父亲在我心中,就像一本厚重的书,永远也读不完、品不尽;也如一棵树,高风亮节而挺拔魁梧;更像一面旗,从始至终飘扬在我人生的旅途中,激励我崇德喜善、乐观向上,做一个有利于人民的人,有利于社会的人。
(作者单位:115地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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