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刘小诺站在水泥门槛上着急地大口舔着两毛钱一根的冰棍，融化的糖精色素水从她的小胖手上淌下来，干了湿，湿了又干，藕节似的手臂上黏糊糊一片，吃完今天爸爸给买的最后一根冰棍就再也没有了，旁边的跟屁虫弟弟希希早就吃完了，眼巴巴地看着她又舔了一遍冰棍的棍子和手掌下面的皮肤。

镇上的夏天可真热呀，大概是因为地方小人又多。要是能天天吃冰棍就好了，五分钱的糖精冰袋不错，两毛钱一根的糯米冰棍更好吃，最“好吃得厉害”的要属五毛钱的娃娃雪糕。可是，刚刚爸爸已经说过这是最后一根了，再也不给买了，想到这里，6岁的刘小诺有点不开心。

吃完冰棍，她牵着4岁的弟弟希希去外面的“世界”逛逛。与爸爸单位安静无趣家属区不同，刘小诺更喜欢家门口那条仅隔一道门的大街，她在家里满是雪花的熊猫电视上经常听到“世界”这个词，她想，一定是个好词吧，门口的大街大概就是“世界”吧，总是那么有趣。特别是赶集天，从街头到街尾都挤满了小贩，贩卖着各种好吃的和好玩的，比如她喜欢的丝丝糖、黄果，不，她最喜欢的是冰棍，装在白色的保温箱里，盖着白布，一揭开就冒着白雾，那种甜不止是甜，是五彩缤纷的甜。

刘小诺使劲推开人群，打算带着弟弟去试试运气，如果运气好的话，邻居家的伯母也许会送他们一块自己做的、温热的发糕，或许隔壁的奶奶会送他们两颗糖也不一定，虽然不是最喜欢的冰棍，但也是不错的。对于嘴巴甜能得到好处这件事，刘小诺向来深谙此道。

出了家属区的大铁门，刘小诺看见了大柳树底下卖花卷杨伯娘，她赶紧喊了声伯娘，可是杨伯娘这会儿正在手忙脚乱地卖花卷，根本没空搭理她。

刘小诺有些失望地往前走，等走到楚奶奶的凉水摊前面，她突然灵机一动，连人带声跑了起来：“奶奶，我先回家等一下再和您说！”楚奶奶声音追在后面：“鬼孩子，快回来，奶奶这里有糖，拿去和希希一起吃吧！”

刘小诺牵着弟弟一溜烟跑回了家，因为她已经想好了吃冰棍的绝佳办法——卖凉水。卖凉水换了钱不就可以买冰棍了？今天正好赶集，人多，赶集的人渴了都是要喝凉水的，而这简单的饮料，对机灵鬼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说干就干，并不和谁商量。刘小诺已经自己搬来了妈妈装甜酒的坛子，扯开谷草做的塞子，拿一把长木饭勺伸到黑洞洞的坛子里，舀上几大勺雪白的米酒，放进她让弟弟搬来的搪瓷脸盆里，再兑上自来水，搅拌后迫不及待尝了一口，好像还差点什么，香是香可不甜，但是不能用妈妈刚买的白糖，因为拿了会被发现。脑瓜一转，她想起上次炸爆米花时妈妈买了一小包东西，说好像放一点点就会很甜的，就藏在柜子上。于是她又踩在破木凳子上找到了糖精，先放上三五颗，让弟弟和自己分别又尝了尝，还是不够甜，又加了点进去感觉就差不多了，再盖上妈妈压照片用的玻璃板，凉水就这样做好了。

做好凉水，刘小诺叮嘱弟弟乖乖在家，自己先去摆摊，她端了两张小凳子在楚奶奶家凉水摊旁边，然后笑嘻嘻地问：“奶奶，我想赚钱买冰棍，我能在您旁边摆摊么？”楚奶奶说：“想吃冰棍了？奶奶给你买，你一个小屁孩赚什么钱？”“不，我要自己赚钱买，那样吃起会比较甜嘛”“好吧好吧，只要你爸妈没意见就行，来吧来吧！”

往返了几次，刘小诺终于摆好了摊子，带上弟弟，正式开始“做生意”。对了，还少了吆喝，虽然她有点害羞和不情愿，但不得不说有些东西是与生俱来的，她悄悄教弟弟怎么喊：“卖凉水了，又香又甜的凉水！”还记得那些卖丝丝糖的大人差不多就是这样喊的，一听到这个声音孩子们都忍不住会围拢过去，看来很吸引人，可以依葫芦画瓢。4岁的弟弟很听话卖力地开始吆喝起来。很快，姐弟俩迎来了第一单生意，可是，刘小诺虽然晓得凉水卖五分钱一杯，可是她没有杯子啊，她找了隔壁的奶奶借来了杯子，顺便抢了别人的生意，杯子装得满满的，递给了一个手掌黑乎乎的大叔，大叔一口喝完又要了一杯，就这样他竟然连喝了四杯，惊得姐弟俩瞪大了眼睛，要知道那喝的可是两角钱哦！

“大叔，您喝那么多凉水不会撑破肚子么？”刘小诺担心的问，大叔仰头喝完最后一滴凉水也不回答，放下钱哈哈大笑着走了。

刘小睿回了下神，又飞快地冲回家拿来几个杯子，一年级的她掰着手指头算账，算不清或者没有钱找的时候她就向隔壁的邹伯娘求助。

不多会儿，刘小诺数了数自己的钱，竟然已经有一块五毛了，原来赚钱那么容易呀，这下就可以买三根娃娃雪糕了，等赚够四根雪糕钱就收摊咯，刚好她和弟弟一人两根，雪糕上的娃娃脸仿佛开始对着她笑了，她认真地想啊想，这时，家属区的孩子们也在他们的吆喝声中蜂拥而至，刘小诺擦擦脸上的汗水，把还来不及收好的零钱随手丢在旁边的凳子上，和小伙伴们打闹起来…

闹不动了，瓷盆里的凉水也见底了，到了收摊的时候，刘小诺显然已经忘了赚钱买雪糕这回事，这会小伙伴们都吵着帮姐俩搬东西，刘小诺这才发现散落在凳子和地上的钱，连忙数起来，一数就麻烦了，她竟然发现自己的“辛苦钱”被人偷了五毛，她立马张嘴大哭，哭声整条街都能听到，但不是哭完就算了，她又想，一定要查出是谁偷了自己的钱，就像电视里的大侦探福尔摩斯那样。

收了摊子，刘小诺并没有去买雪糕，她拍拍弟弟的肩膀说：“现在我们要去找咱丢了的钱，我当福尔摩斯，你当华生！”

希希说：“可我想吃雪糕，不想吃花生。”4岁的弟弟显然还不晓得大侦探的助手叫华生。

刘小诺急了，推了弟弟一把：“就知道吃，钱都丢了，吃个屁！”

希希瞪着眼睛：“我要告妈妈你揍我，你揍我……”

刘小诺正心烦，突然看见弟弟手里攥着一颗珠珠糖：“哪儿来的？快说？”她凶巴巴地问道。

希希一看姐姐发脾气了，立马哭起来：“刚才小燕子在对面秋秋家小卖店里买的，给了我一颗。”

刘晓诺赶忙找来刚刚一起玩的小伙伴，结果发现除了她自己以外每个人都在吃珠珠糖，都把舌头染得红红绿绿的。一问，这些糖都来自小诺爸爸同事的女儿小燕子。

“她拿五毛钱买了一大把分给我们的！”还没等小诺开口，一个嘴快的孩子就说了出来。

刘小诺旋即打发孩子们都走了，她也不着急去问小燕子，而是径直跑到爸爸单位去找了小燕子的爸爸：“伯伯您好，您今天给了小燕子钱么，她给我们买了好多水果糖呢？”

“没有啊，我们家从来不给她钱的，她那么小会花什么钱！”小燕子的爸爸答道。

问完刘小诺就走了，有些事情很复杂，她想不清楚，需要去问问妈妈才知道：“妈妈，我今天和希希去卖凉水了，我们本来够买四根娃娃雪糕的，可是卖凉水的钱被偷了五毛，我不高兴，我已经知道是谁拿的了，就是……？”

听完原委，妈妈赶忙捂上她的嘴：“小诺乖，我们要允许别人犯错，并且给别人改正的机会，即使知道了是谁也不能到处乱说，把它当成我们之前的秘密好吗？”

那年暑假，刘小诺6岁，她记得特别清楚，因为过生日时候她啃骨头啃掉了第一颗乳牙，她卖凉水赚了人生的第一根雪糕，还丢了赚来的五毛钱，做过当侦探的美梦，以及她学会了保守一个秘密。

（作者单位：测绘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