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心里最远的地方是奶奶家。

那确实也是我幼时记忆中到过最远的地方，这种远不但包含路途的具体里程，还因为辛苦——清晨就要起床赶火车，从贵阳到遵义，再从茅草铺乘客车辗转到奶奶家。

那时候条件不好，列车中各种猎奇的味道混合着封闭空间的凝滞空气，各种人和食物的气息，我坐在爸爸妈妈旁边，一会焦躁地看窗外的山，一会又磨皮擦痒地在车上踱来踱去……但是只有这样才能在寒暑假把我带到日思夜想的奶奶家，那个有山水，有鸟虫，有圆圆的堂弟，有白白的堂妹，还有慈祥的奶奶家。

不能去奶奶家的时候，我会在家门口的地板上，墙上用粉笔在地上画自己家和奶奶家的距离：地板两端各画一个小房子。一边的房子是家住的老筒子楼，一边是蜿蜒小路山坡上的小楼外加几棵树。两栋房子中间是弯弯曲曲的线，尽我可能画得弯曲和延长。虽然我并不知道奶奶家到底有多远，但我知道，远方要足够远，足够曲折，到达要足够艰辛。

后来知道，我家和奶奶家的距离是一百多公里，现在开通的高速路两个多小时就可以到达。爷爷已经去世了，奶奶也被接到了贵阳常住。奶奶家那边的环境因为开发建设有了很大变化，圆圆的堂弟现在高高壮壮的也来到了贵阳工作，白白的堂妹在遥远的意大利继续学习。奶奶家的老房子出租了，给爷爷上坟时会到奶奶的老房子看看，却也不再有玩耍的心。

这个远方消失了。

再后来，网络越来越发达，足不出户都能看到许多遥远的地方。高速公路越来越多，火车越来越快，航班也越来越多，而“远方”这个词出现在各种旅游广告上：四川的九寨沟、西藏的布达拉宫、江南的小桥流水。工作后我开始有了自己的收入，想去的地方，攒够钱就去了。几个小时的飞机，立即就能把我送到旅游图片中的景色，也是开心的。

但是慢慢的，觉得这不像是去远方，太容易到达了。心里向往的梦想之地，太容易变成了提不起兴趣的一个曾经去过的地方。而看过的风景，美是美的，但是也夹杂了很多不美的现实，意料之外的现实。

然后我开始推掉许多朋友的旅游邀约，尽管那些是我非常向往的地方，可越是向往越是觉得，那么重要的地方，怎么能说去就去呢？称得上“远方”的地方在我心里已经不多了，我要守住心里的这些地方。

我开始在贵阳的大街小巷里走街串巷，专走那些不曾走过的无名小路。城市改造拆迁房旁边的小道，旧小区里的岔路口，凯宾斯基大楼后的危房群，甚至沿着黔灵山路一直走到金阳。我发现竟然就在生活了二十余年的贵阳，也有那么多自己没见过的城市风貌，熟悉的，陌生的，意料之中的，想像不到的，形形色色，各种各样。

猛然间，我发觉我站的这里，就是那里，我踩在脚下的土地，可能就是心中那个“远方”。

(作者单位:局服务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