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理送我的纪念照：右至左周恩来总理、安娜·路易斯·斯特朗、邓颖超              李绍珊珍藏

我身边一直珍藏着一幅珍贵的照片——是敬爱的周恩来总理与安娜·路易斯·斯特朗及邓颖超在海南岛的合影。每当看到这幅照片，历历往事就不由浮上心头。

1960年2月6日，敬爱的周恩来总理到海军榆林港基地视察。一大早，基地政委向我布置了一项重要任务：晚上在鹿回头为周总理、邓颖超等贵宾举办舞会。

那时，我任海军榆林港基地俱乐部主任。接受任务后便立即投入准备。当时，基地有一支由机关干部和水兵组成的民乐队，经过两年多时间的磨合，已具备一定的演奏水平。乐队刚刚集中，军港突然传来一阵阵“周总理好”、“周总理好”的欢呼声。乐手们知道今晚是给敬爱的周总理举行舞会，一个个欣喜若狂，纷纷表示，一定要圆满完成舞会的伴奏任务。上午九时许，周总理在基地首长陪同下，首先对舰艇部队进行视察，然后登上274舰，看望了全舰的官兵。未事休息，总理又去兔尾岭观看了147连组织的实弹演习。离开连队前，周总理挥毫题词，鼓励全连官兵：“在毛泽东思想指引下，在党的总路线照耀下，结合军民以岛为家，使它成为祖国的南天一柱。”

下午，周总理与邓颖超同志会见了正在这里度假的美国朋友

安娜·路易斯·斯特朗。这位著名的美国记者曾多次来华采写中国人民的革命斗争，与周恩来、邓颖超结下了深厚的友情。1946年，斯特朗在延安采访，毛主席与她谈话，发表了关于“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的重要论断。

安娜·路易斯·斯特朗。她是上个世纪的一伟大女性，在她85岁的生命历程中，三分之一在美国，三分之一在苏联，三分之一在中国。她称，中国是她“理想的归宿地”。在海南岛与周总理的见面，给斯特朗带来了莫大的快慰。这里虽地处边防前线，但花木繁盛，气候宜人，实乃不可多得的避寒胜地。老友相聚，促膝而谈，更有说不尽的话题。

晚七时，我带领乐手、舞伴和伴唱一行三十余人，乘车来到鹿回头。鹿回头招待所兴建于1958年，是一座具有南国特色的名园，亭台楼阁在夕阳映照下，色调斑斓、错落有致，大院里山花遍地、院道两旁的夹竹桃争妍斗艳，笑迎宾客。

来到舞厅，二十多名身着海军礼服的乐手便进入自己的岗位，静候贵客们的光临。

晚八时，客人陆续来到舞厅，他们中有空军司令员刘亚楼上将，广东省省长陈郁和海南行署的部分领导。有自东北远道来疗养的嘉宾，还有崖县（今三亚市）的负责人。

斯特朗女士在女翻译陪同下姗姗而来，她年逾古稀，精神矍铄，着一身黄底大红花的衣连裙，分外醒目。她与女翻译入座不久，敬爱的周总理在基地首长的陪同下健步进入舞厅，他英俊的脸上展现出一种具有特殊魅力的微笑，他一边挥手向大家致意，一边示意大家坐下。他走近斯特朗身边坐下后，二人便亲切地交谈了起来。

八点半舞会开始，舞厅天花板边槽中突然映射出各种柔和的彩色灯光，乐队随即奏起了一曲轻快的《花儿与少年》。在伴唱的甜美歌声中，进入舞池的人渐渐增多，而周总理依旧与斯特朗交谈着，那位身着阴丹士林布紧身旗袍的女翻译，静坐斯特朗身旁，一直埋头打她的毛衣。似乎想用这种特殊的方式向男士们表示：本姑娘公务在身，诸君请勿打扰。

第一支舞曲刚结束，女翻译便悄然来到我身边对我说：“指挥同志，美国大姐想跳一场中三步，行吗？”“当然可以！”我立即答应。不过我想，此时的斯特朗已是74岁高龄，按中国人的传统，应该称“老太太”才是，岂容你姐妹相称！后来的得知，斯特朗定居中国后，廖承志等同志皆以“老太太”敬称。无奈斯特朗每闻“来太太”三字便很不乐意，她委婉地表示，“我到中国定居后，觉得自己更年轻、更健康、以至脾气也更好了！”此话传出，以后就再也没人叫她“老太太”了。“美国大姐”这一雅称，充满想象力，也富有亲情感。不知是谁的创意，实在高明。

依照这位“美国大姐”的意愿，乐队奏起了一曲《青年友谊圆舞曲》。不久，周总理便邀请斯特朗进入舞池。这大概是他们第二次共舞。

据斯特朗在《中国人征服中国》一书中说，1946年，她在延安曾出席过一次周末舞会，并与“四位共产党领导”一起跳过舞。因此，对他们的舞姿舞风，印象深刻。

她说：周总理华尔兹跳得棒极了，堪称一流舞蹈家。刘少奇跳舞，具有一种科学家的精确性，一板一眼地，犹如二加二等于四。又说，毛泽东跳舞时表现轻松，步伐坚定，有一种稳重而微妙的节奏感，同乐队保持最友好的联系却从不盲目服从，作为舞伴，你必须密切注意，小心服从，随着微小的暗示而移动。朱德总司令跳起舞来，象是在进行举世闻名的长征，无论乐队演奏什么曲子，他总是固定不变地跳他的一步舞。当乐队演奏迷人的圆舞曲时，如果你正好是朱德的舞伴，那么你就会以渴望的目光瞧着跳得极好的周恩来。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舞会伊始，斯特朗便托人对我说，她“想跳一场中三步”。原来与周总理跳一场圆舞曲，是她早年在延安时就有了的心愿。今天，她终于可以如愿以偿了。

斯特朗与周总理成了今晚舞会的最佳组合，他们的舞步和谐流畅，舞姿优雅自如，整个舞厅似乎也在随他们的舞步而转动。

周总理身材魁伟，仪表堂堂，精力十分充沛，有这样一位好总理，乃中国人民的福分。今天能见到敬爱的周总理，并在舞会上为他伴奏，是我一生莫大的荣耀。望着他，觉得心里有一股暖流在涌动，一种幸福的感觉也会油然而生。

跳了几圈舞后，当总理靠近乐队时，突然用眼睛向我打了个招呼，这使我又激动又紧张，我必须尽快弄清总理的意图，并立即作出回应。但是，总理究竟在向我暗示什么？是音乐的节奏太快或太慢？《青年友谊圆舞曲》原是一支快三步舞曲，为了符合美国大姐“想跳一场中三步”的意愿，我将节奏略放慢了一些。想到这里，我下意识地加快快了舞曲的速度，以便恢复它原来的节奏。没想到，我竟作了一次最愚蠢的判断。当周总理再度靠近乐队时，他明确无误地向我作了一个“停止”的手势。这时我才内疚地注意到，“美国大姐”脚有小疾，不宜跳快节奏的舞。当周总理与她回到自己座位前时，我紧急刹车，将舞曲强行收住。

舞厅里的笑语欢声，代替了舞曲的悠扬旋律，正在我为自己前面的差错深感不安的时候，一位秘书摸样的年轻同志走到我面前说：“指挥同志，总理喜欢跳四步，特别是中四步，希望能予安排。”我马上表示：“一定照办。”我知道，这显然是周总理为照顾“美国大姐”而特意安排的。

年轻的秘书走后，我选了一支曾风靡一时的中四步舞曲《彩云追月》。这支舞曲优美、宁静，节奏也较适中。当乐曲随着指挥棒响起时，人们纷纷进入舞池。这时，有三、四个女孩子几乎同时出现在总理面前，他们都渴望能与敬爱的周总理跳一曲舞。

总理善解人意，他站起身来，示意其他女孩坐下稍候，然后与一位黎簇女歌手进入了舞池。总理一边与她跳舞，一边与她交谈，十分亲切，随和。在跳了两三圈后，总理与她握握手，便又与其他女孩跳舞。用这样的方式，总理满足了不少女孩们的心愿。

为了让“美国大姐”既享舞池之乐，又无碍腿脚。在女孩们请总理跳舞时，我特意请榆林港海军基地政治部的王水清同志作她的舞伴。王水清同志身材伟岸、仪表俊秀、举止持重，舞也跳得很好。他陪斯特朗跳了很多支舞曲，“美国大姐”非常满意，翘起大拇指连连夸赞说：“跳得很好！很好！”

舞会在继续。这期间，邓颖超同志曾悄然来到舞厅，她没有跳舞，而是贴近斯特朗坐下，交谈了片刻，便又离去。

舞会进行到十点半时，一位中年男子走近总理身边说了什么。总理看看表，与斯特朗握握手，然后起身与大家挥手告别。他未朝大门方向走，却径直走向乐队，并主动向我伸出他的右手，我慌忙上前捧握着总理温暖而有力的手，连连说“总理好！总理好！”

周总理目光慈祥而和蔼，用略带浙江绍兴的口音对我说“你们乐队演奏得不错，是专业的吗？”我向总理报告说：“海防前线文化生活比较单调，两年前，基地组织了这支业余乐队，主要是下基层演出，以活跃部队的文化生活。”总理高兴地说：“面向基层这很好，希望你们坚持下去，发扬光大！”我当即表示：“一定按总理的指示办，坚持为基层服务。”总理听后，满意地点点头，同时向乐队的同志们挥了挥手，然后便离开了舞厅。

几天后，当我还沉浸在为周总理举办舞会的激动之中，竟意外地收到一件礼物：海军榆林港基地政委孙训同志从鹿回头为我带回了一张珍贵照片。政委说这是总理离开鹿回头之前，吩咐摄影师特意给你这位年轻“乐队指挥”留下的。我的热泪，竟然一下就涌流了出来… …

照片上，高高的椰子树下，阳光灿烂、海风和熙。周总理、邓颖超与斯特朗的一张三人合影引人注目：“美国大姐”居中，轮廓分明的脸上露出微微的笑容；邓颖超在她右侧，用左手轻轻挽着斯特朗的右手，如姊妹般亲切；周总理站在斯特朗左侧，着一身笔挺的中山装，炯炯有神的目光注视远方，英俊潇洒，透露出大国总理的气质与风度。

人生易老，岁月匆匆。

五十八年过去了。每当周总理的诞生日或忌日，我总要捧着这幅珍贵的照片，久久凝视，心潮起伏，感慨万千！

此时此刻，为周总理举办舞会的情景就在眼前，舞曲的旋律就会在耳畔回响，总理在舞会上的一举一动，一言一声、一笑一颦，就会在我脑海清晰重现。

我与周总理的接触虽是短暂的，可是敬爱的周总理为革命事业鞠躬尽瘁的崇高精神与待人处事的人格魅力对我的影响，却是终生的… …

2017年国庆前夕于贵阳黔灵山麓

                                  (作者单位:贵州省地矿局机关退休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