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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地质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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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 序


《地质村的故事》,从初春始、经仲夏、到晚秋结,似乎已经写完了故事的

原尾、人生的季节,可是又觉得还有点什么没写尽,原来是冬没有写。

人生如季节,冬当然不能少。可人物故事到了晚秋就已结束了,冬似乎已没

啥可写的。

从文章结构和完整性来说,冬应当写;从人物故事的演进来看,冬几无情节

可写。在这写与不写、进或退的两难中,很是令人纠结。

冬是一年之始,也是一岁之末;冬是春的前奏,也是秋的结尾;冬是生的萌芽,也是死的归宿;冬是爱的本源,也是爱的终点。

当我们先写冬的时候,初春就会很盎然了;当我们后写冬的时候,晚秋一定是凄美的。这就很让人把握不住整个故事的走向。

人生往往是这样的:迎来春天,你可以有选择;到了夏天,你就会很忙碌;进入秋天,你也许就只能接受结果了;似乎唯有冬天,人们才有所安闲!

理性地说,这是规律;感性地说,这叫无奈。

既然如此无奈,干脆,叫冬退让出来,任由人生的故事在春、夏、秋三季,尽情演绎和展现。

于是,现在就“以冬为序”,为《地质村的故事》提纲挚领。

... ...

(一)初 春


冬末春初,苗岭的晨曦就像羞羞答答的少女,总是遮遮掩掩,姗姗来迟。

这会,时针已交六点,天还是漆黑漆黑的。

他照例起床,先出门到隔壁家,轻轻敲一下挂着粉色帘子的窗户,听到里面应一声“嗯”,便又回到自己家,刷牙、洗脸、穿戴整齐。

约摸一刻钟,一阵脚步在门外响起,虽然轻盈,他却听得很分明,于是便匆匆走出门去。

这是他最后一次送她了。因为明天他的假期就满了,他要回到他读书的校园。

她刚参加工作不久,每天要乘外单位的交通车去上班。外单位的交通车离她家还有好几里路,所以要起得很早,并走一段弯弯拐拐,坡坡坎坎的路,才能坐到交通车。赶不上交通车,她就会迟到,对于刚参加工作的她来说,迟到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因而每天早起,按时赶交通车,就是她走出家门、走向社会最初要经历的考验。

他与她,家住两隔壁,从小在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他比她长几岁,就像大哥哥一样,他哈护着她,她依赖于他。

日子像流水一样过去,他与她在无忧无虑中长大,相处得就像一棵树上的两片叶子,或一条河里的两滴水珠。

后来他工作了,她还在读中学。

在她眼里,工作了的人就是大人了,学生与大人还是要有区别的。

他也觉得自己是个大人了,大人就不应与女孩过多往来,不然就没有大人的样子。

于是,她与他,他与她似乎就有些男女有别了,两人再不像过去那样无顾无忌,随随便便了。

每天他忙他的工作,她忙她的学习。两人很少见面,几乎一个月也见不到一次面,既是见面,也只是相互打量一眼,或笑一笑,错肩而过,不多说话。

当黄毛丫头变成青丝垂腰的少女,当顽皮儿少年长成彬彬有礼的青年,他与她之间的相处,还是像井水一样单纯、也像井水一样透明。

她高中毕业了,开始走上工作岗位;他却考进了大学,重新回到校园。他们的身份很奇妙地就颠倒过来了。

他的学校在北方,很远很远,这一走就很难见一次面,他想对她说点什么,可又不知怎么说。

她知道他很优秀,在单位激烈的竞争中脱颖而出,进入高等学府深造,很为他高兴,心中有一种若有所失的感觉。

在他临行前的一个晚上,她来到他家,说为他送行。

她买了一个漂亮的笔记本和一支自来水钢笔,送给他做祝贺的礼物和送行的纪念品。她说这是她用自己第一次发的工资买的,因为不知买啥好,读书需要学习用品,就买了这两样东西,不知合适不合。

他没想到她会来为他送行,还买了这么精美而实用的礼物,他很高兴,也很感动,说话竟有些语无伦次,为她倒茶时,差点把杯子摔了,完全不像一个大哥哥的样子,那种窘态,逗得她暗自发笑。

后来他镇定下来,问她:我要到北方去,你想要买点啥?

她说:啥也不要。

他知道她有集邮的爱好,就说:我在北方给你买邮票,大学里一定有好邮票

她很真纯地笑笑说:好吧!如果有西厢记的邮票就买一套。

他就默记在心里了。

果然,他到学校不久,就买了一套西厢记邮票给她寄来。

她收到邮票十分高兴,就写了一封信感谢他,信很简单,就说:邮票已收到,谢谢!多多保重,祝学习进步!

那些年,北方的校园正流行唱《北国之春》的歌曲,歌曲中的怀乡情调很切合异乡求学游子的心境。

收到她的信,他很兴奋,心中突然生长了一种别样的情绪,常常一个人在学生寝室里,把《北国之春》唱得山响。

他给她回信,不仅回信,还为她写诗:

鸿雁落窗台,

捎得锦书来;

一句问候语,

暖得心花开。

... ...

就这样,他与她之间的情感似乎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那两片绿叶,在春风的吹拂中,有了一些触碰的颤动;那两滴水珠,在阳光的照射下,有了几分相映的景象。

然而,事情的走向,没有沿常规的轨迹。

他在大学校园里,是出色的业余社会活动家,很多精力都贯注于班级与校园社团活动,在很多时候,他忘了遥远的她的存在和需要。

他也许就像电影《刘三姐》中唱的一样:十个男儿九粗心,枉过一春又一春

她则认真地工作、培训、学习、考证,每天忙得不亦乐乎,心中几无杂念。偶尔,她也会想到北方的他,出于女儿家羞怯的天性,她只能选择沉默。

或者,她就像一粒冬眠的种籽,尚未萌芽;高高枝头的幼蕾,绿意未显。

很久、很久,他不知她的消息;很久、很久,她不了解他的情况。

一块刚刚开垦的土地,没有继续耕耘,就渐渐荒芜了。

秋去冬来,终于到了放寒假的日子,他将从北方的学校回来。

她从他父亲那里听到了这个消息,心中不觉荡起了一层涟漪,感到脸有些发热,照镜一看竟有些红晕,便一下把镜子翻了过去。

他回来,必定要见她,心中不由有些忐忑。当初她送给他的笔记本,他全写了学习日记,不知该不该拿给她看一看。

她与他自分别后,终于见面了。

她见他时,见他满面胡茬,又黑又瘦,不知为啥,突然感到心里有几分难受,眼里有些潮湿。

他看她时,嘿嘿一笑,便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不敢正眼看她,只觉她仍如一滴水般的文静,却更加婷婷玉立。

他与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来。

他问:上班很辛苦吧?

她说:上班没啥,你读书才辛苦。

他问:你每天几点赶交通车?

她说:六点过点。

他很惊讶:冬天了,七点天才亮啊!

她说:没办法,交通车七点开,还要走好几里路。

他说:我放假了,以后我每天早上送你!

她看了他一眼,不好意思地说:这样不好吧?

他说:这有啥不好?天这么黑,你一人走,让人不放心。

... ...

于是,故事就出现了开头的一幕。

他送她,已经送了一个多月。每天,不论天晴、下雨,他都按时叫醒她,然后,陪着她一前一后地赶路。

有时,她走前,他走后;有时,他走前,她走后;总是保持着男女之间应有的距离。

走到交通车的候车处,看到她上了车,车开走了,他才踏着原路回去,然后没肝没肺地睡一个回笼觉。

那些一同乘交通车的人,都以为他与她是感情深厚的兄妹;还有的人认为她与他是热恋中的情侣。有人问她,她的脸羞得彤红,赶紧矢口否认:不是,你们不要乱说。

确实,他与她,什么也不是,就是纯邻居,就是一棵树上的两片叶,一条河里的两滴水。

有一次,夜里下了雨,路很湿滑。他与她照例地去赶交通车。在一处下坡的地方,她脚下一滑,不由惊叫一声,他在前面赶紧转过身,这时她已扑进了他的怀里,他有力的双臂紧紧搂住了她。慌乱之中,他的嘴唇竟在她的脸上有意无意地亲了一下。

站稳身子,她与他惊慌不已,便象弹簧一样蹦开了,两人的脸顿然红起来

她羞怯地赶紧解释:不好意思,路太滑,没站稳!

他则象犯了错误的大男孩,腼腆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于是,两人都低头不说话了,只顾朝前走。她与他只觉得心在“咚咚”地跳,脸上火辣辣的。

这也许是他与她身体的第一次零距离接触,也就产生了一次意外的初吻。

... ...

明天,他就要回北方的学校了,以后就没有人每天送她了。

她心里依依不舍,泪花在眼眶里转动。可她知道,他更需要回学校,不可能天天送她。好在寒冬已过,天亮得早,赶早路再不会那么令人恐怖了。

没有他相送,也许自己会变得坚强起来。

他也有些不舍,每天送她,不知是源于一种责任,还是出于一种怜惜,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的情愿。但是,他有自己的学业、更有追求的事业。

告别,也许是另一种开始。

就这样,在这个初春的时节,年轻的他与她,相伴着走过了这样一段纯净得近乎圣洁的青春之路,他们最初的青春情感的涟漪,也许曾在心头荡漾过,却从未碰出人们期待的浪花。

... ...

人生的初春,都是含苞欲放的季节.然而,他与她的情景,又是怎样的不同

这样的情景与故事,也许只能发生在上一个世纪的地质村。


(二)仲 夏


仲夏不代表季节,仲夏是她与他的一段人生。

当然,她与他并没有生活在同一个空间,而是在不同的两个城市。尽管她与他度过共同的初春,却没有携手走进共同的夏季。

在分别后的岁月里,她有了她的他;他有了他的她。

自然,她便有了她的女儿,他也有了他的儿子。

日子仍然如流水般过去。

她已不再是那葡萄般青涩的少女,而是贤妻良母式的职业女性;他也不在是嘴上无毛的楞头小子,而是风华正茂的有为男士。

各自的家庭、事业、孩子,占据了她与他所有的时间与空间,她与他,就像不同流域的一条河与一座山,各有各的风光,却没有交集。

过去的时光不再回首,她与他都朝着各自的未来走去。就像社会中的人们一样,不论是童年的玩伴,读书的同窗,或者曾经的同事,甚至亲戚朋友,一旦出现空间的隔离、时间的疏远,交往的减少,没有了利益的关联、情感的牵扯;渐渐地,在岁月的流逝中,这杯曾经的热茶也就凉了,那份曾经的情感便也淡然。

所以,古人感叹:君子之交淡如水。

当然,也有例外。

那一年的仲夏,格外闷热。

她因一个项目的申报,到他所在的城市出差,她对这个城市很陌生。她便想到了他,她知道他在这个城市工作,能够帮上她的忙。

可她又很犹豫,十多年没联系了,人的变化会很大,贸然找他办事,好不好?

时近正午的气候,愈加热辣。她一边察汗,一边左思右忖,很是拿不定主意。

她想,先给他打个电话吧,听听他的口气再说。

于是,她试着用公用电话打到他的单位,接电话的人很热情,说他不在,并

告诉了他的PP机号,她给他打了个传呼,然后就守候在公用电话机旁。

不一会,他回电话了:请问哪位找我?

这是很熟悉的嗓音,她握着电话,手有些颤抖,不由自主地问:是你吗?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没来头的问话,谁能听明白。

电话里的他顿了一下,惊喜地回道:是我啊,怎么是你?啥时到的?

她心一热,柔声地说:刚到,还在车站。

电话里的他急促地说说:你别动,等我,我马上来接你。

她紧张的心突然松弛下来,虽觉喉咙干涩,泪水却几乎盈眶。

了一口矿泉水,定了定神,下意识地用随身带的小圆镜照照,梳理一下头发,整理一下衣裙,借以平静一下自己的心情。

天下的女人,也许都有一种天生的习性,总是想在久别重逢的异性面前,留下一个美好的映象,这既是对人的礼貌、也是对己的自重。

小圆镜里的她,仍然眉清目秀,朱唇玉齿,只是额头与眼角的细纹,留下了岁月的印记。

她的身材保持很好,尤其是高高隆起的双乳和线条圆润的双腿,凸显着女人的魅力。也正应了那句老话:美不美,看双腿。

是的,她已非春花之娇容,却更显夏荷之饱满。

这时,一辆的士车嘎然停在她身前。他来了,穿一件白色衬衣,风度翩翩,满面笑容地走下车来。

她的脸蓦地红了一下,似乎初春时节的那个他,又向她走来了。

他拿过她手中的提包,问:你来,为何不先来个电话?

她答:是临时想起找你的。

的士车里凉爽的空调,让她感到很受用,心中原来的那份焦虑已荡然无存了。

他把她安顿在一家靠近办事单位的宾馆。她感激地说:谢谢你!

他嘿嘿一笑说:谢什么?别客气。

她说:打搅你工作了。

他说:没关系,快下班了,走!我们吃饭去。

她还想推辞什么,却已被他不由分说地拉出了房间。

当他的有力的手拉着她胳膊的那一刻,她的心跳得很厉害,脸上涌起红荤。过去,他可不敢对她这么大胆。

他与她来到宾馆附近的一个小餐馆,在靠窗的一张桌前座下。

点菜时,他问她:想吃什么?

她说:少点一点,清淡点。

于是,他点了“三菜一汤”:糟辣带鱼、青椒紫花菌、肉末鸡蛋羹、丝瓜肉片汤,餐馆还送了一碟冰镇西瓜。

她说:点多了,吃不完。

他说:没关系,你是稀客,难得请你吃顿饭。

这顿饭简便而实惠,她吃得很香。尤其是青椒紫花菌这道菜,很对她的口味,他知道她喜欢这道菜,专为她点的。

回到宾馆,他说:你休息一下,我回办公室处理点工作,下午陪你去办事。

她说:不用,你去忙,下午我自己去。

他说:下午上班时,我来接你!

说毕,便走了。

她回房间,略作梳洗,躺在床上。

想中午这一幕,她感到有些晃晃忽忽,尤若梦幻。

女人的心,是细腻的,什么事都会在心里多转几圈,思前顾后,唯恐有不妥之处。

他的出现,比她想象的要平实,自然。十多年没见他,与从前见他的感觉,既一样,又不一样。一样的是,他还是对她那么一如既往的关心和爱护,仍象大哥哥一样值得信任;不一样的是,他有了成熟男人的热情与自信,说话办事更有效率、更富主见。

她在迷糊中不知不觉陷入了梦境。

她梦见,他从大学深造归来,回到原单位任厂长助理,兼团委书记。一代天骄的突然归来,令厂里的姑娘们春心荡漾。于是,不断有小道消息传来,厂里的厂花给他写了情书,向他表白心迹;某位领导的夫人托了媒人,要招他为婿… …

她听之、闻之,不问、不说,浅浅一笑而已。

这时的她,刚考上了职大,成为了一名脱产的职大学生,那时的她,还学业未成,情窦未开… …

梦境中,她似乎曾受收到过他一封书信,信中还有一首小诗,模糊记得几句:

青梅竹马年少时,

我逗你笑两无知;

如今忽觉自已老,

黄毛小丫变玉姿。
… …

看了这封信,她的脸突然发烧起来,内心狂跳不已。

她已懵懂认识到,这是他写给她的、可以被称之为情书的东西。她毫无思想和心理的准备,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她还没有认真思考过关于爱情的问题,也不知道恋爱是怎么回事,她觉得这些都是小说中、电影里的东西,离自己似乎还很遥远… …

这时,房门响了。

她突然一下从梦里惊醒过来,听到他在门外轻声地问:休息好了吗?

此刻,她还未完全从梦中摆脱出来,这梦中的情景与现实的声音混为了一团,她半响未作声。

门外,再也没有响声了。

她镇静片刻,起床到盥洗室洗了把脸,头脑顿然清醒。

看着镜子里自己一脸的迷茫,她苦笑一下,摇了摇头。自我谴责:自己已为人妻、为女母,怎么还想那些过去的事情?虽然,她觉得自己对他是有愧疚的。

出得门来,只见他一个人坐在大堂。

她走过去,抱歉地对他说: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他看了她一眼:没事,你休息得怎样?

他的眼神让她吃惊,那眼光,好锐利、很有穿透力,似乎已看透了她的心思。

她忙低下头敷衍一句:还好!

下午的阳光依然热烈,他帮她撑起了遮阳伞。

在他的帮助下,她的事办得很顺利。

办完事,她便急着要乘车回去。他挽留她多呆一天,明天可以陪她在城里转转。可是,她说女儿要考试,先生不在家,没人照管。

他知道,这年头,大家都是独生子女,都是家中的公主和公子,尤其是做母亲,更是不敢有一刻的怠慢。

送走她后,在返回单位的途中,今天的情形,使他不由皱起了眉头。

她的突然出现,就象一粒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在他心里漾起层层波纹,他努力地控制了自己。

其实,这么多年,他几乎已将她遗忘了。

自从那年,他收到她的那封婉拒追求的回信,他便在那个春天里,埋葬了对她的幻想。

不久,他上调到总部,离开了那座城市,也就不愿再纠缠过去的往事,过去的一切,都埋在了心的深处。

几年后,他听说,她与她职大的一位同学相恋、结婚了,是一个不错的小伙子,他只是在心中默默地为他们祝福!

这次,她突然来找他,请他帮忙,他当然责无旁贷,义不容辞。

临走时,她向他看了一眼,让他感受到她的眼里有什么东西在闪动,她似乎有什么话要说,最后还是忍了下去。

她与他只是挥挥手,十几年后的重逢,就这样便无言而别了。
… …

仲夏之季,玉米拔节,稻谷灌浆,树木挂果,都是春的活力的体现,也是秋的期待与盼望。

仲夏之时,她与他有了一次邂逅,有了一次碰撞,眼里虽无火花,心中却有微澜。

生活,有时也许就是这样让人欲静不止、欲罢不能。

地质村的情结,仍在心的深处。


(三)晚 秋


从初春开始,经仲夏,再入晚秋,季节已过了盛时,进入了四时的尾声。

这人生的故事也就如强弩之末了,后劲乏力;又像冲了三开的茶水,淡然无味。

不过当生命还存在,就会有追求,就会有眷念,也会有很多的回味… …

于是,这晚秋的日子也会过得有滋有味。

然而,岁月又很是无情的。一些生命留下了,一些生命则消失了。留下的生命就多了一种孤独与和怀想,这孤独与怀想在某种情形下便会产生一些新的故事,而这样的故事也许会更感人,也更让人深思。

… …

在新的世纪里,她与他都步入花甲之年、步入人生的晚秋。

她的那个他和他的那个她,都先后离开了人世,或是伤亡、或是病逝。总之,人生的不幸,她与他都无例外地被摊上了。

哀伤的日子过去得很缓慢,由于缓慢也就显得更加漫长。

不过,一旦哀伤过去,日子也就显得平静起来,在平静中度日,于她与他,都是无奈的面对。

她的女儿,他的儿子,都羽翼丰满,各自远走高飞,过着自己匆忙、紧张、自顾不暇的小日子。

她与他,在各自的城市,守护着各自的空巢,一页一页地翻着日历,一天一天地过着回顾多于展望的日子。

她与他,没有联系,就像两只已经断线的风筝,不知飘落何处;又好似两条平行的铁轨,蜿蜒地伸向似乎没有尽头的远方。

初春时的单纯、仲夏时的成熟,都在她与他的心中无数次列队而过,有时他会淡然地笑笑,有时她会轻轻地叹息。

末了,她与他,还是过着自己的白开水一样纯净、恬淡的生活。

她似乎没有想再嫁的念头,尽管女儿多次催促她考虑找一个老伴,以后相依相靠;

他几乎没有想再娶的意思,任由儿子不断地为他介绍条件不错老伴,以便互相照应。

她与他,不知是已经习惯了眼下的单身生活,还是在默默中期待着什么?

她有时拿出集邮册,翻看自己几十年积下的邮品。当看到那套当年他为她买的西厢记邮票时,她就再也不翻其他的邮册了。她抚摸着这套邮票,脸上先是挂满笑意,最后就无声地垂下了泪滴。

他有时拿出当年她送给他的笔记本,看着上面写满的学习笔记和一首首青春激扬的诗歌,他不由回忆起与她相处的一幕幕情景。此刻,他手中的这本笔记本,好像就是自己人生岁月最精彩的浓缩了。

笔记本中的这样一首诗:《远方》

远方远方

远方在何方?

心中唯有怀想

在异地,你就是我的远方

在家乡,我就是你的远方

这样的远方是遥望

远方遥望、遥望远方

北国的月色下

我与你,相守相望
… …

晚秋渐凉,正是收获的好时节;晚秋气爽,恰是旅游的好时光。

这一年,大陆与台湾终于实现了“三通”,到台湾旅游观光成为了可能,这是很多中国人的梦想。

她想去台湾看看,去看邓丽君歌声中的阿里山与日月潭;

他要去台湾走走,去穿越潘安邦歌声里的外婆的澎湖湾。

她在她的城市报名去台湾旅游,

他在他的城市报名去台湾旅游。

她的旅游团与他的旅游团在同一个机场、同一个飞往台湾的航班上合二为一,于是,她与他成了同一个赴台旅游团的团友。

真是无巧不成书,无缘不相逢。

在机场候机时,当她看见他,他也看见她时,一种不期而遇的惊讶和激动,差点让她与他忘记了自己年迈的身份。

她惊喜地问:你怎么来了?

他逗她说:听说你来了,我就来了!

她急了:别乱说!你怎么知道我去台湾旅游!

他笑着说:是老天爷安排的。

她轻声责备道:这把年纪了,还迷信!

他哈哈一笑:看来我们还是有缘啊!

她的脸马上红了:碰巧吧!

其实,在机场一见他的身影,她心里就象兔子一样乱蹦起来,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而他向她走来时,那种等待已久的期盼突然现身,自己似乎毫无准备,竟感到有些淬不及防,头脑发晕。

他见到她,也深觉意外,好像冥冥之中,有一种造化在安排。不过从这一刻起,他就明白,他与她,已到了瓜熟蒂落,水道渠成的时候了。于是,他便轻松地与她开起了玩笑。

换登机牌、过安检、进候机厅、找登机口。

这一路上,他与她显得熟悉而亲密,他为她出力,她任他而为,两人配合十分默契,弄得其他团友都对他与她侧目相视。

他与她的登机牌换在一起,自然就座在了一起。

他让她靠玄窗而座,好让她从云端欣赏台湾海峡的风光。

他与她都知道,台湾是祖国的宝岛,1895年4月17日,清政府腐败无能,被迫与日本签订了不平等的《马关条约》,使台湾成为了日本的殖民地。

1945年8月15日,日本投降,国民党收回了台湾,成为国民党逃离大陆的避难、落脚之所。

一百多年来,台湾孤悬海外,海峡两岸同胞隔海相望,望眼欲穿。

此时,他与她乘坐在飞往台湾的飞机上,这种感觉让她与他新奇而感动。

她对他说:我不是在做梦吧?

他问她:你指什么?

她看他一眼:这种感觉!

他笑问:什么感觉?

她知道他在捉弄她,假装生气道:不知道就算了,不跟你说。

他明白她指的是什么,因为他也有同样的感觉。

在她看来,不但去台湾旅游有梦想成真的感觉,而能与他在机场相遇,并一路同行,更令她有梦幻般的晃忽。

这种梦幻般的晃忽,在大陆机场到台北桃园机场的过程中,就几乎让她与他回味了一生的经历:从初春,到仲夏及至眼前… …

她与他的心情,就像这飞机一样,一会在万里无云的蓝天平稳飞翔,一会在浓厚的云层中上下颠簸;一会白云朵朵铺就空中的地毯,一会滚滚海浪在脚下掀起波澜。

不知不觉,她疲惫地靠在他肩上睡着了。

两人如此靠近,没有设防。

他不由细细端详起她来:她均匀地呼吸着,婉约的气息散发着淡淡的体香;一头浓密的秀发,已抽出几缕银丝,她的嘴角,挂着几分似有若无的笑意,那微微起伏的胸脯则风韵犹存。

他慢慢起身,向空姐要了一床睡毯,轻轻盖在她身上... ...

她与他如愿地去到了阿里山与日月潭,阿里山的盘山火车与高大挺拔的神木,留给她与他深刻印象;而日月潭的秀美,更令她与他难忘。

他说日月潭象镶嵌在台湾宝岛胸前的一块翡翠,

她却说日月潭是挂在台湾宝岛脸上的一滴泪水。

他想想,对!她说得对,她说得更形象、更深刻。

他与她还去了澎湖列岛,看到了传说中的外婆的澎湖湾:白浪、海水、沙滩、椰林一应俱全,只是没有了外婆的身影、脚印和那神秘的老船长。

在澎湖湾,她买了本地特产:一对色彩斑斓、硕大坚实而漂亮的鹦鹉螺。

他不以为然地说:这东西很重,不好带。

她面含微笑、带着不容商量的口吻说:再重也要带!

当然,他只好听她的。

到了台北市,101大厦是不可不去的旅游压轴节目。当她在观景台观赏台北市容时,他俏俏在商场买了一条精美的红珊瑚项链。

红珊瑚是台湾的特产,也是世界名贵的首饰。民间传说,红珊瑚是东海龙王小女儿的相思泪凝结而成的,是世上最珍贵的定情之物。

他暗想,在一个适当的时候,他要给她一个惊喜。

从台湾回到大陆,飞机落地之际,也就是散团之时。

她要坐她的旅游车,回她的家所在的城市,

他要坐他的旅游车,回他的家作在的城市。

其实,她与他的家,早已不成为家了,只是一个空巢。那里面,除了一些旧家具,就只有往昔的旧记忆了。

分手时,她与他依依不舍。

她从旅行包里取出了一个鹦鹉螺,她的眼睛看着他的眼睛,说:给你留个纪念;

他的眼睛掠过一道和悦的亮光。

他从衣袋里拿出一条鸽血红的珊瑚项链,他的眼睛看着她的眼睛,说:给你留个念想。

她的眼睛立刻涌出了泪水,竟不由自主地抱住了他。

她伏在他肩头,半响,哽咽道:木头,你终于醒了?

他拥着她,歉声说:醒了、醒了!醒晚了!

她破涕为笑:不晚、不晚,醒了就好!

他的喉头突然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在他耳旁俏声说:我等你,来接我!

他使劲连点点头:迫不及待、一定迫不及待!

他的眼泪似乎被憋出来了
… …

忽然,他与她的四周,爆发出了响一阵热烈的掌声!

原来,这一路上,这两个团的团友们已经知道了她与他的故事,都为他与她这对“有情人终成眷属”的这种圆满,表示由衷的祝福!

机场的西边,群山叠嶂,一轮夕阳又红又圆,将天幕下的群山和云朵染成了一片彩霞,光芒万丈。

团友们纷纷挥手道别。

此时,他与她的的故事,似乎又要重回从地质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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